七年來,一直一直,妳未曾答應嫁給我。我知道妳無法肯定答覆我的理由,是因為妳父母不忍心讓妳嫁給我,一個無法用雙腳走路必須拄著拐杖的殘疾人士。

打我還跟妳學姊談著那年少輕狂的感情時,妳便在我身旁默默地關心著我,社團開會,因為行動不便而忍著渴,只有妳注意到我渴了,為我端杯水。

妳的靜默,相較於我的飛揚,入目殘缺的是在相片中多著一隻拐杖的我。

女孩子似乎都習慣於問:『你愛不愛我?』

而妳,未曾問過。

反而是我一個大男人,常常問妳:『妳愛我嗎?妳愛我哪裡?』

妳學姊離開我,妳淡淡地告訴我:『恭喜失戀!』

便陪著我一路散步長堤,陪著陪著,七年多了。

三年前,見過妳父母一次,從此,妳跟妳父母之間的對話中再沒有我!

我知道,是我多餘卻不可或缺的一隻腿,讓妳從此不敢再提起我。

那一天,妳告訴我,父母要妳把台北工作辭了,回台南相親順便陪陪他們。

我問妳:『嫁給我好不好?』

妳開玩笑地說:「看看吧!看我這一次相到誰?」

我心慌得無法自處,只因為多著的一隻腿,我無法得到妳父母的認同,而必須眼睜睜的看著鍾愛的妳,可能成為別人的妻。

現下妳即將離開我,我已經這麼習慣有妳。

回南部之後,妳每天發Email給我,報告著妳暫時閒賦在家的生活。





3月12日

安:

回家其實只為相親結婚,完成父母的願望,畢竟他們養我這大,總該乖乖的聽他們的話,只是閒在家中的日子有些無聊,你手邊可有多餘的程式,我幫你寫寫。

晚上相親的對象據說是一個留美的電機博士,不知道如何?

明天再告訴你!





3月12日

萱:

妳不在的日子,我的腦中程式打了一堆解不開的結,今天是第二天了,我一行都寫不出來,妳跟妳爸媽說,讓妳嫁給我好不好?





3月13日

安:

昨天留美的電機博士,長得很好笑,約我明天去看電影。

你別寫不出程式啦!

心情不好就出去逛逛吧!

交交朋友,或者約些朋友到家中玩,你千萬不要因為你必須拄著拐杖,就覺得自己差人一等,我相信你會是一個好情人、好老公,多出去走走。

別忘了,你若不出去走,肌肉會持續萎縮,到時候,一根拐杖就不夠用囉!





3月13日

萱:

沒有你的家,怎能叫家?

朋友問我說妳去哪?

我該怎麼回答呢?

留美的電機博士怎知道妳喜歡看什麼電影?

我一根拐杖已經留不住妳了,我又何必在乎是否必須拄兩根拐杖或是坐輪椅。

妳的將來是妳自己的幸福,不是妳父母的幸福,為什麼妳不願意為我多爭取些?

或者,妳是真的不愛我,只是同情我?

我不要同情,七年多的日子究竟算什麼?





3月15日

安:

這輩子,我未曾為自己爭取過些什麼,從我懂事起,家族給我的期許、壓力,為我所鋪排的路,我一直無從反抗,也無從選擇,七年多來,該說是你一直照顧我,陪我成長,教我懂事,用心感受,我只能說謝謝你,今生或許無緣,來生可能太遠,現在,我只能衷心的為你祝禱,期望你過得好!

一直一直幸福、快樂!





我真的慌了,她的語氣,以我對她的了解,她似乎做了些決定。

從此之後,我再也未曾接過她的訊息。

每一天,我開著電腦,怔怔的對著螢幕發呆,已經忘卻如何思考,下意識地讓網路持續接通,不停按著傳送及接收,渴望她的隻字片語。

沒有!

什麼都沒有!

這一天,距離萱離開我已經有兩個月,再度收到她的Email。





安:

趕快到我家來看我!

記得服裝儀容!

立刻關上電腦,我穿起最稱頭的戰袍,平整的西裝,摺痕整齊的褲子,趕到機場,直飛台南。

踏入她家,我看到一個只露出兩個眼睛、滿臉紗布的萱。

『伯父、伯母你們好!我很久沒看到萱,來看看她!』

「有什麼好看?自己不小心,現在這個樣,連話都不能說,誰敢娶?枉費我們辛辛苦苦栽培哦!」萱媽惋惜地說著。

『伯父伯母!她怎麼了?』

「出門也不知道看路,過馬路也不知道小心,出個車禍連臉都毀了,腦袋瓜撞了個洞,紗布拆下來,嚇死人的一條大蜈蚣,縫了七十多針啊!怎麼見人哪?」

『她出車禍?』我看著萱露出的眼睛,是萱沒錯。

「現在哪有媒人敢上門介紹,腦袋瓜那個洞,讓她現在連話都不會說,搞不好連人都不認識!」

我沈思了一會…

『伯母,是這樣的,我跟萱認識也六七年了,如果您們不嫌棄我的腿,我願意娶萱來照顧她,我現在工作穩定,收入也不差,照顧她?對沒問題的。』

「你…」

婚後一個月,萱會開口說話了。

「安!你真的不後悔娶了我?」

『那妳後不後悔嫁給我?』

「不後悔啊!我一直就想嫁給你!」

『我也是啊!我一直就想娶妳,無論你變成什麼樣,我都沒後悔過!』

「真好!那你帶我去整容好不好?」

『我不介意妳模樣!』

「我不管!我要把這條疤整掉!」

『整得掉嗎?』

「放心!我問過醫生了!」

『什麼時候問的?』

「出完車禍我就問過了。」

『那時候妳不是不能說話?』

「我只是不想說話,不是不能說話。」

『那妳的車禍…』

「相親玩膩了,想快些嫁給你,唯有與你條件相當,我們才有機會啊!」

『萬一…萬一有什麼萬一…』

「那是我安排的,只是摔得有點太認真!」

『太危險了吧!』

「不會了!因為我已嫁給你,不需再有下次了。」

一切的陰霾都已過去,因著我妻的聰明、犧牲,她回復了她原本的容顏,而我得到了她家族的認同。

她從來沒答應嫁給我,她只是讓她的家族答應罷了!

這樣其實很好!

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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