題記

誰在婚姻的這條河裏遊戲?

誰又在婚姻的這條河裏哭泣?

誰在婚姻的這條河裏浮出了水面?

誰又在婚姻的這條河裏滑入罪惡的深淵?





【一】

人生的路綿長,伸進靈魂的黑洞,在蛛絲網中糾結喘息。

月亮單薄的清輝,撥開歲月荒裸的深灣,心樹掛滿了枯枝。

一隻飄搖的心船,劃過顛簸的隧道,徐徐傳來落花的低吟。

五月的天空,曖昧不定。

晴一陣,雨一陣,冷一陣,暖一陣。

霓虹燈徹夜盛裝的城市,依然燈紅酒綠。

川流不息的人潮,踩著黑影陌生地晃動。

靜如的丈夫詠琪,他的足音自從綿綿落進了黑夜,她的家裏就已經嗅不出花語盛開的氣息。

夜半孤影,靜候不來溫暖融融的笑語,婚姻就遮掩不住那清冷寂寂的記憶。

冷床捂熱不了歲月滄桑的囈語,誰的心靈在黑夜裏化為紛紛碎屑的嘆息?

疼痛得無從說起,困惑得無處逃離。

詠琪不在家,靜如熟悉了這樣的寂寞和一個人的氣息。

只是,偶爾孩子晚睡的啼哭,滑過她靜謐的耳梢,她會離開露臺去哄哄自己的孩子。

今晚,孩子為何老是煩躁不安使勁咳嗽?

她慌忙伸出自己的雙手,孩子滾燙的額頭像直直抵達心底的雷射,把她恐懼的身心剎那照得透亮。

她幾乎是在驚慌失措中分清了家庭主次,從而快步奔向了自己的臥室。翻遍了整個提包,除了乾癟的一點零花錢,其餘的都被丈夫詠琪拿走了。

她快速摸出自己的手機,撥打數位的手有點抑制不住的顫抖。





【二】

「來來來,這把手氣不錯。」

手中的麻將次第而脆脆地落在桌上,紅花花的鈔票像新婚的棉被鋪上了桌面,這裏就繁衍了賭棍無止境的欲望且成泡沫似的膨脹。

輸紅的眼睛,像鑲嵌著火燒雲殘留不去的餘韻。

嗆人裊裊的煙霧裏,詠琪出牌的手或許早已扭曲了自己的人性。

「詠琪,回家吧!孩子病了!」

他的女人靜如跨進茶樓的們,已是大汗淋漓氣喘籲籲。

急切而哀婉地看著曾經承諾與自己身心相依的丈夫,嘴裏那喘息不定的話語,恐懼中還帶著一絲女主人極為柔弱的卑微。

詠琪儒雅帥氣有一份體面的工作,盡管靜如有一副姣好的面容,卻沒有一份職業。

日復一日,靜如頻頻伸出家庭必須開資的手,婚姻在現實的油鹽材米醬醋茶中就慢慢冷卻了溫度。

感覺詠琪疲憊於這樣的單方付出,更覺得靜如哪怕帶著孩子也得出去找份工作!

婚姻,在物欲橫流的社會中,或許成了一條冷霧不散的河流。

早已在偌大的經濟懸殊中,清晰地分出了高低而且屢屢傷害不息。

曾經的溫婉細語,就像掛在窗戶上的紫色風鈴,只有等風吻面而來,才能清脆地搖著幾聲追憶浪漫的弱弱喜氣。

等風一走,就回歸一種沉寂不起的懸掛寧靜。

「你沒有看著?我在忙!孩子,你帶他去看病就是了!難道,這麼一件事情你都做不好!」

詠琪冷漠絕情的回答,靜如蒼白如紙的臉上顯得怯弱無助,剎那就掛滿了晶瑩點點悲哀的淚珠,女人的心總是在顫抖不已中脆弱得像犯了錯的羔羊。

詠琪像個大丈夫站在婚姻的城堡上,就這樣呵斥著,一向溫柔得體為家無怨無悔付出勞動的妻子。

靜如感覺到有一種被冷落擱置的尷尬,也有一種尊嚴被疏忽的隱秘絕望。

誰給他如此無理的權利?

誰又能承受如此不負責任的呵斥?

就因靜如沒有一份職業,就該接受婚姻中忍氣吞聲的家庭歧視?





【三】

他們的孩子躺在床上,不知為啥就發起了高燒?

靜如心急之下,摸摸自己的口袋,居然幾張大紅的百元鈔票,被詠琪摸了個精光。

自己怎麼去給孩子看病?

心急之下,便留下孩子跑到詠琪常常打牌的地方來了。

靜默的房間裏只有麻將擲地有聲的聲聲脆響,在賭徒的眼裏,沒有誰願意抬頭在意這個不速之客身心不容置疑的尷尬和無助。

甚至覺得靜如走離賭徒的視線越快越好。

「聽到沒有,你帶著孩子去!」

靜如低低地說:「我身上沒有錢,你給我拿走了。」

詠琪若有所思,慢騰騰地摸出兜裏的幾張百元鈔票,數了數感覺在撫摸一條條昂貴閃光的金條,才抽出了一張,沒有回頭就遞給了站在身後的靜如。

他甚至沒有去在意一下自己女人的臉色,也沒有去擦擦自己老婆的淚珠,更沒有在乎自己女人尷尬之極的憤怒。

「不夠,兒子發著高燒!」

詠琪在靜如提高聲音的語氣裏回頭:「我輸了,你到你娘家想想辦法!」

詠琪的眼光又目不轉睛地放在對方打出的一個麻將上,感覺兒子的高燒還不如別人手中的一枚麻將。

也許,詠琪的心不至於墮落到不顧自己骨肉。

只是可能跌入賭博的黑洞,他掙紮著已經爬不出。

今晚應該輸了不少,事實上他一點也不想走開。

是想打出賭桌上最激動人心的槓上花?

還是想打出高智商具有一定水準的麻師職位?

夜很喧囂,靜如的淚像掛在樹上的露珠,久久滴流不出,但在心裏冰冷捲動。

她急急地走在離家不遠的路上,所有斑駁流動的夜景,都像列車背後的風景,來不及欣賞,她的心中只有發燒的兒子。

「一百元鈔票,帶著婚姻相守到老的嘲笑!這個世界上,寧可相信世界有鬼,也不相信男人的嘴。」

靜如隱秘地詛咒著,想想和詠琪戀愛到結婚,那感動上帝的愛情宣言到結婚之後就慢慢畫上了休止符,生活或許就得忍耐如此無情的欺騙,那怕是自己賴以生存的親人。

只有自己的父母,才是永遠站在自己的身後。





【四】

「媽媽,我家詠琪出差了,兒子發著高燒。錢在卡上一下拿不出,你馬上到市人民醫院急診科,帶著些錢,過後我會還給你!」

靜如捏著一張百元鈔票,就像捏著一張廉價的餐巾紙,沒有一點溫度沒有一點溫情沒有一絲依靠。

詠琪自從坐上麻將桌,這個家就成了名副其實的旅店,一個嗜酒如命的家庭男人,一個賭博成性的已婚男人,他的責任在賭桌上早已消失殆盡。

靜如想在父母面前,維持他丈夫那「偉岸」卻是「渺小」的形象,自己卻在婚姻裏受著吞吐不出的分秒煎熬。

她已經習慣給自己蒙上婚姻的黑布,甘願讓自己在隱忍中兩眼失明兩耳失聰。

或許,不願溝通的婚姻裏,早已葬下難以下嚥的果實。

「哦!好的!」

傳來靜如母親焦急的語氣,靜如心急如焚又夾雜著冰凍的挫傷,她聞到了心裏五味雜陳的酸楚氣息。

靜如的內心同時又湧上暖暖的一陣感動和潮濕,還好身後有默默關注自己的父母親。

的車在市人民醫院停下,靜如遠遠地看見自己的父母急急地跑來。

懷中滾燙的孩子,眼中顫抖的白髮,賭桌上輸紅了眼睛的詠琪,靜如鼻子一酸,話語哽嚥淚水就盈眶而下,走著一段無法睹視的殘程卻又不得不獨自吞下。

孩子靜靜地躺在床上高燒41度,靜如恐懼的眼光跟隨白衣天使閃動的身影而淚水盈盈,一顆母親的心在孩子滾燙的小手裏身心俱焚。

如果對孩子的愛讓靜如像一束恬靜的陽光,那麼對詠琪的恨就是震動中飛濺的沙石,她希望萬裏的雷千裏的閃電擊倒賭桌上的詠琪,讓他受到沒有人性惡毒的懲罰。

一個家庭,沒有男人的支撐自己的身心怎麼如此無助?

單薄的身子如一支抽長的皮鞭,滋生出對詠琪咬牙切齒的恨和無形的捶打。

渺遠的雞鳴,孤單的吊瓶,昏睡中的孩子,一夜不歸的詠琪。

靜如的心,面對婚姻冷面的背影無聲地啜泣。

以為經曆了一次愛情,回眸審視,不過是一場浮浮沉沉的心碎。

顛沛的生活,彼此的情感也流失得不知去向。

攜手的這一場婚姻,回歸平靜之後,給自己留下了什 麼?

如果自己一直在愛,只是自己一直在傷害中不願清醒了!

如果自己一直在痛,只是自己一直在緬懷中變得麻木了,心間所有的依戀和懊惱變成一根糾纏的亂繩,把自己捆綁得幾近窒息。

深夜一味地安靜,孤獨在每一處神經中肆意地伸張。

靜如站在窗前,她修長的身形顯得格外單薄。

醫院的燈光迷蒙,淚水沾染在心灰意冷的眼眸上,只有身後稍稍平靜的孩子才能讓她有一絲生活的亮色和勇氣。





【五】

一輛車在醫院前面停下,剎車的聲音顯得分外刺耳,像靜謐的夜空劃過一絲閃電,靜如的身心為之一顫。

詠琪終於在天快亮時出現在孩子生病的醫院,只是心若止水的靜如此時為何像暴怒的波濤?

她掙紮在波谷浪峰中把自己狠狠甩向了暗礁,她無力垂下蒼白如紙的臉,像乾涸的小草,烈日再次炙烤了她。

隔著玻璃窗遠遠望去,走下的不只是詠琪,還有一位蛇腰閃爍的女人。

他們纏綿在彼此都已越軌的雙重婚姻裏,那定格在詠琪臉上變異的「香吻」,靜如徹底明白了自己的身份。

詠琪是生活的導演,自己是生活的小醜。

如果想哭,只是因為一路走過的辛勞。

如果不哭,或許是自己早已的預料。

愛情變得日益膚淺年輕,婚姻也就變得飄搖無根。

靜如才明白,自己的家只是一個遮蔽軀殼的深灣,詠琪的良知早已消失糜爛。

靜如慢慢地走向床沿,握著孩子的手,只有這雙小手才能讓自己在劇痛中變得有安靜的力量。

心在春去冬來的隱忍和重負裏,這一刻漂白了所有的記憶。

光陰在淡若止水的審視中漸行漸遠般破碎,留下的只是一場一廂情願苦撐的疲憊。

心靈的純淨,容不下一粒沙。

靜如在自己的婚姻裏,又在別人的遊戲裏,演繹著悲哀的重影。

她是變得淩弱,還是從容地鎮定?

夜很深,思維在搖撼。

詠琪站在靜如的眼前,靜如緩緩睜開自己的眼。

她眸睫的清愁,是昨夜等候的堅守。

今夜,靜如淚水的傾巢而出,是因為她不再為他守候!

婚姻就像自己的左手和右手,因為彼此的太過熟悉,而忘記了握在一起的溫度。

如果真要割捨,為何變得如此揪心的疼痛?

這裏沒有爭吵,更沒有訓斥!

依然像在溫習著相識的記憶,只是時間的魔輪,彼此的眼裏相互都不再那麼生動。

那個咳嗽的孩子,在父母的背後,身子在微微地蠕動。

一個多麼脆弱的生命,盡管額頭不再滾燙,但他將走在單親家庭的軌道上!

「詠琪,對不起,我不能和你攜手到老,祝福你幸福!」

靜如抱起自己的孩子,兩顆淚亮閃閃地滴在小臉蛋上。

「我回到娘家,希望你不要來打攪我。我會好好找一份工作,生活上不要為我和孩子擔心,離婚協定書你看著辦!」

語氣淡若雲煙,卻讓人撕心裂肺。

語氣平靜如水,卻像滔滔江水掀起萬丈狂瀾。

誰在婚姻的這條河裏遊戲?

誰又在婚姻的這條河裏哭泣?

誰在婚姻的這條河裏浮出水面?

誰又在婚姻的這條河裏滑入深淵?

兩個人都始料未及,牽著的手從此心距天涯。

改變就僅僅需要那麼幾分鐘,詠琪佇立在醫院,兩腿無法邁步,也無顏回答。

手中嗷嗷待哺的孩子,長發如瀑的靜如,都該是自己相依為命的親人,為何她們遠離的腳步,才讓他有割捨的疼痛和想起自己應該肩負的重任?

絕塵而去的靜如,在離開詠琪的視線後才釋放般地嚎啕大哭。

她以後的路一定走得很辛苦,但不屈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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