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饒河街夜市,看到一只黃金鼠,全身長著拖地的長毛,背的部分是金黃色,尾端是銀白色。

它的長毛中分,一絲不亂,顯然被仔細地梳理過。

那只金銀兩色的黃金鼠,引起逛夜市人群的圍觀,大部分的人議論紛紛:「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美麗的老鼠呀廠當大家看到它竟然可以把食物藏在腮邊,還可以自己洗臉。清洗長毛的時候,更是忍不住驚歎。」

根據賣黃金鼠的小販說,黃金鼠多是短毛的,原產於歐洲,性情乖順,一般的黃金鼠是灰色或土色,他說:「從中古世紀以來,黃金鼠就是歐洲貴族的寵物,現在則是台北人最時髦的寵物。」

他輕輕抓起那金銀兩色的黃金鼠,說:「這一只更是稀有、名貴,這是變種的黃金鼠,才會有長毛,還有兩種最珍貴的顏色呀!」

有人問說:「這一只要賣多少錢呢?」

小販笑著說:「一只才一千八百元。」

「太貴了,哪有老鼠賣這麼貴的。」問的人搖搖頭,走了。

「這個價錢很公道,因為真的是很稀罕,很稀罕呀!」小販對圍觀的人說。

「一千八百元?」站在一旁的我,也以為是聽錯,又問了一次。

「是,才一千八百元。」

小販加強語氣說,「你要買便宜的也有哪,這個箱子裡的每只一百五十元,那個箱子裡小一點的,一只一百元。」

我仍然感到吃驚,眼前這只稀罕的黃金鼠雖是變種,又是長毛,也仍然是一只老鼠,一只老鼠賣到一千八,在我的想像中是不可思議的。

我隨著走過黃金鼠的攤位,隔壁正好是賣大陸陶瓷的攤位,一個米粒燒的瓷杯賣二十元,一個很好的宜興陶壺賣五百元。

看著這些來自彼岸的物品,使我想起一只長毛黃金鼠的價格,正好是三百六十元人民幣,很多大陸人工作兩個月的薪資,還比不上一只老鼠的價錢。

這樣想,使我感到一種幽微的痛心。

住在台灣的人,玩狗、玩鳥、玩貓之不足,玩紅龍、玩娃娃魚,現在竟可以花一千八百元買一只老鼠了。

幾天前看報紙,知道台北的寵物店無奇不有,鱷晰與變色龍一只要價七千元以上。

甚至有人進口青蛙當寵物,小丑蛙一只兩千五百元,綠樹蛙七百元,最普通的紅肚青蛙,一只也要賣四百元。

我不能了解為什麼有人要花昂貴的價錢養這些野生動物當寵物,是為了時髦、好奇或是無事可做呢?

正在這樣想,已經不知不覺走到夜市的盡頭,看到有一堆垃圾,周圍有兩三只狗,四五只獵正在覓食垃圾裡的食物。

我在旁邊仔細地觀察著它們。

狗是比較無覺的,對於我的注視渾然無知,或者說是懶得理睬。

但敏感的貓很快就察覺到,警覺地抬起頭來瞄我許久,發現我並沒有要趕跑它們的意圖,便繼續埋首吃垃圾了。

其中有一只,外形特別美麗的,看了我一眼,立刻有些羞赧地跳下垃圾堆,它那躍下來時優雅與敏捷的動作似曾相識,呀!

竟是我從前飼養過的那種白色長毛的波斯貓。

我不敢確定波斯貓也會流落到垃圾堆撿食物,不敢確定被稱為「白貓王子」的波斯貓竟沒有疼惜它的主人,於是跟隨它走了一段路,直到燈光燦亮的路燈下才敢確定,沒有錯!

是一只波斯貓!

是因為年紀老了?

或者因為生病了?

或者,是走失了?

亦或是,主人養膩了?

這純種、有著美麗白毛的波斯貓,競被它的主人棄養,淪落成為街頭流浪的野貓。

當我思維的時候,白貓垃圾王子,迅速越過街道,消失在對街黑暗的小巷之中。

人間的是非正是如此難以評斷,長毛的黃金鼠以一只一千八百元的價格被當成稀有的寵物;一向被當成寵物的波斯貓,流落在夜市的垃圾中尋找食物,這種相反的生命情境,使我有一種深刻的荒謬之感。

貓鼠原沒有固定的價值,只是由於人的好惡而顯出貴賤,當一只優雅的波斯貓在垃圾中尋找食物,它的內心是不是也有如是的感歎呢?

當然,我並沒有資格評定動物的貴賤,只是我知道,不管面對什麼動物,我們都要有珍惜的心,我相信,不能愛惜貓的人絕對無法疼惜一只老鼠;我也確信,不能愛惜田間青蛙與晰蠍的人,也絕不可能對變色龍或小丑蛙有真愛的心。

即使不是寵物,像提供我們食物的牛羊雞鴨,不斷地奉獻生命,死而後已,我們的心裡可曾有一絲疼惜與感念呢?

當我們買一千八百元的老鼠之際,我們是真愛那只老鼠,還是重視那個價錢?

如果長毛黃金鼠一只十八元,我們還會寵愛它嗎?

當我們花兩千五百元買一只青蛙的時候,是因為價錢而重視青蛙,還是真愛一只青蛙呢?

如果真愛青蛙,市場裡多的是,一斤才四十元呀!

在人世裡,我們重視一個人不也如此嗎?

往往重視的是附加在人身上的名利、權位,甚至衣服,只有一個人能看透外在的虛妄,進人內在的照見與品質,才是真正的智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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